我不否認(rèn),中秋的月光是一首詩。如果說十五的月亮是一首人人喜愛并口齒留香的詩,那么十六的月亮就是一個抵達(dá)的夢了,或者是一個圓滿的句號。
這盛大的月亮,真的是特別奇怪,它總會來到心上閃閃發(fā)光。照見過去,也照見未來。而月下獨(dú)酌,似乎就成了一道舊傷。貌似只是李白的,與我們無關(guān)。其實(shí),“花間一壺酒,獨(dú)酌無相親。舉杯邀明月,對影成三人......也是我們的。孤獨(dú),是人生的常態(tài)。而且,往往在這滿得不能再滿的時刻,人的心反而會空下來,一些影子也就會從塵埃里跑出來。每每此時,我只需用一壺酒便可以兌換出另一個我。
那時的八月十五正是北方農(nóng)村最忙的時候,再好的電視節(jié)目也與父母親無關(guān)。他們從早到晚忙著秋收?;氐郊遥酝觑埖诡^就睡,就像那一擔(dān)擔(dān)回到庭院里的糧食還繼續(xù)壓在他們的肩上。那時,我想他們的夢肯定也都是沉重的。所以,中秋的月光于他們也就沒什么兩樣了,如果說有,那也只是一把生活的火焰,很快就會被反復(fù)的勞作所熄滅。更談不上賞月和品月了!壓根就等不到它圓滿成人間的樣子。中秋月于他們,不過是一棵早熟的玉米,背著又大又亮的前途而來。
曾經(jīng),姐姐遠(yuǎn)嫁。對于平時數(shù)著豆子過日子的她來說,中秋節(jié)的月光就成了她思念的海。這個閥門一打開,她就會變成月宮中不停搗藥的兔子,所有的藥渣都來不及倒掉,就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。尤其父母走了之后,她就像變了一個人。再加上月光的反復(fù)照耀,她就更加空了。思念的藥水不斷地流了出來,流向另一處。而十六的時候,它們似乎就流盡了。姐姐的心仿佛也被照亮,苦悶、憂煩,也一去而光。
而于我,今晚的月光就是一個創(chuàng)可貼。它能夠讓我想起很多人很多事,也能夠安慰許多人許多事。比如現(xiàn)在,我可以端著酒杯和從前的自己說話,說起青春和火焰。當(dāng)然,也可以和母親或者父親說話,說說這一年里的苦辣酸甜咸,說一說他們離開后我的生活突然塌下去的那一部分。
而如今人到中年的我已再沒有什么可失去的了。此時,我像十五的月亮一樣硬,也像十六的月亮一樣軟,我把桂花插在夢里,就能夠反反復(fù)復(fù)聞到生活的香了。